熱情遇上現實:2023 年,我實踐教育理想的行動歷程

熱情遇上現實:2023 年,我實踐教育理想的行動歷程;蘇倚恩

嗨,你好嗎?

我在 Threads 上日更一個月的短文後,決定開始週更已經長灰塵的長文電子報。

上一封電子報分享了近況,今天想來聊聊我從 2023 年至今的故事。

這段故事始於離開萬芳高中,我加入了實驗教育工作者培育計畫、發起一個民主教育推廣專案,之後又在實習的公立高中嘗試實踐教育理想,然後撞得頭破血流。

我一直想找個時間,把自己這段時間的行動歷程寫下來。

為什麼遲遲不動筆呢?可能是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肯定這段故事。

離開萬芳高中,思考擴大影響力的方法

2023 年 1 月,我離開萬芳,滿腔熱血,希望讓更多老師、家長理解自己的理念,並且願意嘗試類似的作法。

於是我架了個人網站,開始寫電子報,也買了幾本領導學的書,去台大領導學程修課。

我開始思考,我想要影響的受眾是誰?他們的痛點是什麼?我要如何解決他們的痛點?一個為期半年到一年的培訓計畫,似乎是其中一種可行的解決方案。

延伸閱讀:我心中理想的教育,以及實踐理想所需的心理學與學校制度

實驗教育工作者培育計畫

2023 年 3 月,我決定加入現有組織或計畫,那時,政大實驗教育工作者培育計畫(簡稱「實工」)正好在招募第六屆學員,簡章上的一段文字吸引了我的目光:

著重於「陪伴與促成」每個學員自身的「實踐計畫」,請簡述你希望在結業時,能達成或啟動什麼樣的教育理想、或目標呢?

於是我加入了,帶著推動教育理想的行動方案:對學生,繼續發展公立學校的自主學習方案;對師長,推廣自主學習、人本與民主教育。

教育搞起來:民主教育與自主學習推廣計畫

實工期間,我和夥伴發起一個專案:教育搞起來。

對我而言,民主/人本教育是最能夠「讓學生成為自己的主人,活出幸福的人生」的教育型態。

因此,我和幾個夥伴希望打造一個能夠持續而穩定賦能教育工作者的民主教育推廣模式,進而讓更多師培生及現場教師認識、瞭解、甚至嘗試在其場域中實踐民主/人本教育。

這個推廣模式包含三大元素:參訪、課程與社群。

1. 參訪

你要帶他去民主教育現場,當他真實的看到並感受到,他就會知道你在做什麼、願意相信你。

人文國中小畢業生、教育工作者 Joann 如是說。

我們希望透過整日的觀察與對話,讓對實驗教育有興趣的師培生或現場老師,有機會認識、瞭解民主教育的精神。

2. 課程

瞭解後,如果有些教育工作者希望在自己的場域中嘗試民主教育,可以參加我們舉辦的分享會或課程。

課程主題包含反思個人教育信念,學習善意溝通、TET 教師效能訓練、生涯輔導等專業。

3. 社群

由於民主與人本教育精神在體制內教育現場尚未普及,認同民主教育的教師與師培生佔極少數,在教育現場孤立無援。

因此我們希望透過每月舉辦社群聚會,提供穩定的心理支持,創造一個能夠輕鬆充電、進行專業交流,或是共同發起活動的平台。


從 2023 年 5 月至隔年 2 月,我們總共舉辦了 9 場社群聚會,共約 140 人次。

我們也舉辦了 4 場參訪,共約 70 人次參加,並有另外 73 人留下電子郵件,希望收到相關訊息。

至於課程,必須慚愧地說,我們一直沒有舉辦。

公立高中民主教育實驗班

教育搞起來是一個「對外推廣」的實踐策略,但除此之外,我也希望在我所在的場域中,創造一個小型的民主教育實踐案例,而實驗班是其中一種實踐路徑。

外掛式方案:生涯與學習陪伴者計畫

原本,我期待以不更改課程架構的前提,實踐民主教育精神,包含建立良好的師生關係、允許學生自行選擇是否上課、促進學生自我覺察。

2023 年 8 月教育實習之初,我做了提案簡報,嘗試向實習指導老師、圖書館主任說明此構想。

然而,這個方案有兩個困境:

  1. 課表時段綁住,老師無力投入個別輔導或討論個別學習計劃,學生也沒有時間自主學習。
  2. 部分家長過度強調升學考試,學生無力進行「學業之外」的學習,老師被迫選擇保守路線:優先協助學生考好試。

因此,創造一個支持老師投入「個別輔導、討論個別學習計劃」的課程架構,似乎是必要的手段。

部分班級實驗教育:民主教育特色班

9 月,我轉而研究「高級中等教育法第 12-1 條」之部分班級實驗教育,也參考了數位實中、人文國中小、種籽實小、魔豆學院,規劃出實驗班高中三年之課程學分表與教師鐘點。

實驗班的課程邏輯很簡單:將資源從學科轉移至個別輔導。

因此主要變動便是將所有學科課程(包含藝能科)改為選修課,此舉在公立高中已有先例(數位實中),而改動所釋出的空白時間,即可供學生自主學習或師生對話,自主學習學分則可透過事後追認、列入畢業學分。

接著我們放入每周五節的導師課,並且每班安排雙導師、開放學生自選導師班(參考人文、種籽),在學生自選導師的前提下,學生對導師的安全感、自主性都更能被滿足,因此導師應能更深入地與學生對談,促進其自我覺察、自我決定、自主學習。

不過,以上僅討論了「法規」與「教育」的層面,在公立學校中,還有許多「政治」層面的考量,包含校長、各處室主任是否支持?家長是否願意站出來?

雖然實驗班符合法規、但對他們而言為什麼要改變?以及對我(非正式老師、年資少)而言非常重要的:是否有資深正式老師願意全力支持、促成這件事?

個人實踐方案:生涯與學習個人發展計畫

11 月,眼看實習已經過一半了,我開始問自己,有沒有什麼事情,即便沒有任何同事加入,我一個人也可以做?

於是我在實習學校發起「生涯與學習個人發展計畫」,透過多種生涯探索工具及一對一教練式對談,幫助高中生認識自己、探索世界、面對生活中的煩惱,建構一條務實的生涯與學習發展計畫。

我撰寫了一份計畫簡章,貼到我教的 5 個班級的布告欄,邀請有意願的學生加入,最後總共有 9 位學生參加。

覆盤痛苦

從外掛式方案,希望在不爭取額外資源的情況下,找到有意願一起做事的老師;到部分班級實驗教育,希望打破既有課程框架,從根本上翻轉教師的角色和學校的定位;最後轉而思考個人實踐方案,從自己能做的做起。

這對我而言其實是一段很痛苦的歷程。

「你出社會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麼嗎?

我害怕那些人說的是真的。我害怕其實我就是太天真、太理想,我害怕那些「你出社會就知道了」。

我害怕這變成一段這樣的故事:初出茅廬、熱血、天真的年輕人,出社會後踢到鐵板、被現實打臉,最終放棄,做著平凡的工作。

這樣的敘事讓我好痛苦,我沒辦法接納這樣的自己。

即使我心中知道不該用「被現實磨平」來描述這段歷程,因為那忽略了我的內在資源與努力,但那些聲音還是會不斷出現:「看吧,我就說吧。」「現在知道了吧。」

我沒有辦法肯定自己。

無力感

另一份痛苦來自於無力感,即使是現在,回頭看我實習期間寫的日記,還是會感受到非常沉重的無力感:這樣是不是也沒有不好?我要妥協嗎?但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實習時,每天都在內耗,每天都在自我懷疑。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拒/懼學的學生,每天面對的環境、學生的行動、老師說出口的話,都暗示著我在意的教育、理想、價值是不重要的。

例如,老師會理所當然地說出:「我的學生考試成績都很好。」「老師的本分就是把書教好。」

例如,學生會無奈地說出:「可是你每天都在念學校的書,你是有什麼時間去自主學習。」「台灣的教育就是把下一代教育成聽話的勞工。」

實習尾聲,同事說感覺我變了很多,一開始的我很天真,好像真的相信很多事情只要去做就可以做到。

回想去年 8 月,我確實是這麼相信的:我相信自己真的有辦法在公立學校裡面創造改變。

那時,另一位教育夥伴曾這麼告訴我:「看著你都有種:原來還有人可以這麼有熱情和行動力啊,好懷念,我也希望能支持你的熱情啊,不要讓他熄滅。」

而我還開玩笑地回她:「這什麼老人發言?」「很可怕欸,很像什麼過來人看著這個年輕人什麼時候熱情會被消磨掉。」

僅僅半年之後,我卻變得好沒有自信,變得不敢公開說出自己的理想,我甚至變得不想要工作,「躺平」對我來說似乎也變成選項之一。

我看著自己過去的筆記,心中也浮現出和教育夥伴相同的感覺。

原來在五個月前,我還對改變世界這麼有盼望嗎?原來我那時候還可以這麼有熱情和行動力嗎?好懷念。(2024/02/21 日記)

實習的消沉,並沒有在我離開學校後立刻消失,我花了一段時間消化心中強烈的信念衝突。

不過礙於篇幅(已經 3000 字了!),這段故事就留到下禮拜的電子報吧。

延伸閱讀:教書第一年後,我還保有熱情與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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